(一)
文夕大火,1938年11月13日凌晨发生在长沙。为抵抗日军侵犯,国民党当局采用焦土政策,决定火烧长沙城。最终导致长沙三万多人丧生,全城90%以上的房屋被烧毁,经济损失约10亿元。也让长沙与斯大林格勒、广岛和长崎一起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毁坏最严重的城市……
天心阁,毁于1938年文夕大火
药王庙,毁于1938年文夕大火
……
台下的人面色凝重的听我作解说,不时一阵唏嘘。千年古城,毁于一旦。作为这次的课题,我选了一个让我不好过的。这一个半月的采访让我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,知道了太多太多关于当时的那些事情。简单来说就是心累,因为有一件事,让我不能忘记。那一段隐秘的过往,那段故事也许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,但我信了。
有些结局,知道了还是会去做。那次事情发生之后,无法挽回的事实和命运。也许那场灾难让我彻底能逃出来,但是那件事情,却彻底萦绕在我脑子里,无法忘记。
痛的时候,药片可以止住,但是心里的那道坎,可以治愈么?
我找到那位老人时候,他伸手给我看了看他手上的那道疤痕。他浑浊的眼神里滚了一下,喉头哽了半响才说出来。
[……那位军官把我从火里抱出来。我的家人都在那场大火里失散了。至今我闭上眼睛,都能想起那场大火……]
老人摸着手中的杯子。慢吞吞的抿了抿嘴。
这里有点吵了,茶馆里人来来往往,我决定换个地方。
[那能否带我们去看看那里?]
[好罗。]
我背上背包,扶了下老爷子,他皱着的眉头松了下,对我笑笑摆了摆手。自己撑着桌角占了起来,慢悠悠的背着手,踱出了茶馆。
我跟在他后面,他在石子路上慢悠悠的走着。老营盘的石子路上,刚下过雨,透着氤氲之气。老人慢悠悠的和路过的熟人点点头打个招呼,带我到了一处墙角。那里已经被新盖的房子掩盖掉了。我看了下,是一处私宅,大门紧锁。看不出有什么,和普通房子一样。抬头顺着墙根子往上,望见院子一角悉悉索索的摇曳着一棵海棠,探出墙外一点点。
老人慢悠悠的在那里一处墩子站定,对我说道。
长沙老营盘,有棵大银杏树。
大银杏树下,有个一买一算的铺子。
那年深秋,开着满树的银杏叶,一瓣瓣的满树金黄 随风翻飞着。长沙最美的风景,在这里一览无余。我坐在树杈子上,远远地看着这一切。
[阿秋快下来,别摔着了]
透过层层银杏叶低头看树下,带着眼镜的那位先生仰着头在树下叫我。我在树上躲着,不愿下来。
[齐先生要去摆摊了么]
[哎,我先接你下来。太危险了。]
[那好吧]
我扶着树杈子一点点挪下来。先生把怀里的书簿子放到一边地上,撩了袖子准备接我,一边絮絮叨叨的。
但我被一双更有力的手抱了下来。
抬头一看。是常来的那位军官正抱着我。
[这不是隔壁的阿秋么。]
[张大副官好。]他把我往上带着飞了一圈,然后骑在了脖子上颠着玩。
[阿秋这么早又调皮爬树,小心你娘打你屁股。]
[恩呢,这就回去了。]
眼镜先生看着我俩抱起地上的书,摇摇头准备走了。军官突然拦着他,带着我凑他跟前。
[八爷,给糖啊。]我也伸着手,跟着要糖。
[……去去。大早上的一大一小的,我要去摆摊子了。]
军官凑过去,伸进去他兜里找糖。
我也跟着斜了过去,靠在先生的头上了,先生一边笑着躲,一边赶着。
[去去,要糖屋里自取。]
[八爷兜里有糖……]
[你你你……再闹我怒啦。]
我就这样骑着军官的肩膀,夹在他俩中间打闹了一会。
先生红着脸碎着嘴走了出去摆摊子。军官笑盈盈的理了理领口出去巡逻了。
这糖真好吃。我满足的回家了。
[这位先生就是长沙最有名的风水先生,人称齐铁嘴。每天在这里摆摊子风水,他就坐在这里吆喝着。]
我看着录音笔的液晶屏的箭头不停滚动着,跟着他转到了80多年前的长沙。
那位先生,一身优雅的绛色长衫,驾着一副圆框眼镜,梳着齐整的背头。在摊子前坐定,抿一口茶清了清嗓子,理了下袖口和衣领,坐定开始吆喝。
[算一卦啦!算一卦!上知天文,下至地理,命理几何,算卦保平安。姻缘事业,前程事业,不准不要钱……]
[齐先生,算一卦。]
年轻军官往他摊子前一坐,一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,轻磕了下桌面。
撇了一眼,并没有理睬,眼神继续飘走,头转向别处继续吆喝了起来。
[算卦了啊……]
嘴角扬起微微一笑,拿起桌上一支签,看了几眼,眼珠一转。撑着脖子递上签,一边调笑。
[给我看一看呗。这到底讲啥?]
齐先生翻了个白眼,抢过那支签,插到签筒里。
[张副官,您可是大忙人啊。哪需要看命?。]
[生什么气啊。我这不是来了么]
[大半个月不来,是有了相好的姑娘了么?]
[哪来的姑娘……]
挑眉抿了口茶,慢条斯理的划拉着杯盖子,一手指着他凑过来的笑脸。
[我看着张大副官近日似有桃花劫……]
军官笑盈盈的顺着他伸过来的手指拉着,揉捏了一下。
[对,齐先生这朵桃花。]
[大街上别动手动脚的。]
挨了个白眼,依旧调笑着。他站起来对着先生笑了下,看了看周围,绕到摊子后面,站在先生身边靠着桌子,插起手看着他。
[生气了?]
[去去去,别妨碍我作生意。]
[再过两个时辰,收摊了晚上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。]
[你能做啥?]
[跟你说些事。]
[有啥事,非得要入夜了才能说?你看你脑子整天想什么……]
[八爷,这件事非同小可。]
齐先生拿着杯盖子转的手停了下,喉头滚动了下,抬眼对上了同样看着他的眼神。两个人就这样,停顿在默默对视里。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