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沙！长沙！（三）
（三）
天很蓝。银杏很美，在风里沙沙的翻着金色浪。阿秋坐在树下，手里抱着一个球玩着，看着一买一算的当铺口子的人进进出出。这阵子客人很多。只见一身洋服的齐先生踏出了门口，摸了摸阿秋的头。
[先生要出门？]抬头问先生。
[是啊。回来给你带糖。]回头对他眨了眨眼睛。
齐先生那阵子特别忙。除了生意的事情，还有他娶媳妇的事。听说佛爷的关系，给他说了这门亲事。那位小姐是米老板的待聘千金，知书达理，贤淑良德。受过佛爷的恩惠，又听是佛爷的兄弟，这位老板就应允下见个面，约了他在月桂楼吃酒。那天大媒人佛爷却没有出席，领着来的张副官带到人引荐下就推说有事走了，说军营里这阵子佛爷被上头调走，军务太忙先走了。米老板看起来很喜欢齐先生，连灌了好几杯。谈笑间聊得挺欢畅。 几两酒下肚，步子飘飘的回去。两手插在兜里在街上慢悠悠的晃着，晚风阵阵吹过，燥热的感觉渐渐温凉。抬头看天，月亮外面裹着一圈红色的晕，发赤。齐先生感到心里慌乱，捻指掐算了下，却发现算出来的恐怕是……不由得眉头紧皱。
这时候背后一个声音叫了声八爷。回头，却看到的是小满，抱着一包东西往回赶呢。问八爷是不是刚回来，刚买菜去了可能晚饭会晚些好。齐先生摇摇头，对他说，不用了他要一个人走走，晚饭不用给他准备了。拍了拍小满的肩膀，继续往前赶路。小满在后面喊了声八爷早点回来啊。齐先生想起了什么，回头，从口袋掏出一包东西给小满。
[这个给阿秋送去，就说是齐先生的喜糖。]笑笑，幽幽的转身继续晃晃悠悠的往大街上走了。
[八爷，早些回来啊！]小满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担心了下。
那天晚上齐先生在外面晃到了很晚，又醉醺醺的回来。第二天也没出摊子，小满开始收拾东西，齐先生闭门谢客。
长沙城，笼罩着一层不安的气氛。
岳麓山天心阁脚下。此时近午，张副官看了一眼天空。他在等那个消息。那个焦灼不安的消息，佛爷至今没有放出来，城内人心惶惶，军中也有各种传言。背了手在士兵们面前站着，扫了一眼说道。
[接到上峰的命令，日军破城之日就是我方弃城之日。武汉的教训摆在眼前，各地运来的战略物资，在长沙堆积成山，既然我们运不走，也不能便宜了敌人。焚长沙城。是为了坚壁清野，实施焦土政策。各位在列的兄弟，如果你们有什么牵挂的，尽早提出来。我会为你们安排好家人。]
说着，便看到有几个士兵咬着嘴唇，脸色不太好看，语气缓和了下。[安排好各位兄弟的家人之后，请各位弟兄从进以后不许提放火的事情。]
[你们有人要是觉得难过或者想哭，现在这里，就痛快的哭完，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。但等命令上来了，整装待发了，所有人，就不能再提这件事一个字。]说完，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长沙城。一溜士兵不说话。沉默。冬日里的太阳，不太热，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火焦灼的烧着。
傍晚，城北上峰官邸。士兵和张副官在门口等着。张副官握着方向盘在车上一言不发，士兵也沉默不语。之前被守门的士兵拒绝了。要他们等命令。
[张副官，要不要我们再去大区的上峰那里拜访下。]士兵开口问道。
[不用了，就在这里等等。]张副官叹了口气，下车。把帽子正了正。这个点还没出来，一定还是有重要的事。想着心里越来越烦躁，从口袋里掏出烟，士兵见状赶紧掏出火点上。
［张副官焚城是不是真的？］士兵甩了火柴，看着张副官。
[怎么？]抬着眉毛眯着眼看着他。看出来，他为这事心急焦躁了好长时间。
［我去佛爷办公室送文件，听上峰和佛爷说，说敌军来势凶猛，长沙保不住了，还是要放火烧掉长沙城。张副官，这是不是真的？]
［胡说。敌军离这里还有两百多里，哪有这么容易突破。就算攻进来，我们也会死守到底。］吐了一口烟，转过头去。
［我听得清清楚楚，他们说上峰的命令已经下来了，这几天总部都忙成一团。就连佛爷也一直没有出来。怕是……］士兵有点急了。
[张副官，我和老母亲相依为命。老母亲眼睛不好，每日在家靠给人摸索着绣花把我养大。现在我大了，我拿军饷要养着她。如果真是防火烧城，我娘老了，眼神手脚都不好，也跑不动。]
［如果大火烧起来，他该怎么活？他能逃去哪里？］
面对士兵的连番提问，张副官盯着烟头的火星子，心里也是一样被烧的好烦躁。沉默着。等烟头的火星子烧到手指了才掐了，转过头去叹了口气，拍拍他。[我说石头，别多想。正式命令没下达之前，没事的。]
士兵低着头沉默了一会，想了想又掏了一支烟递过去，点上火。[听闻九门里也是有喜事，张副官不回去……]
[……我是军人，保家卫国。]张副官没有让他再问下去。对着他笑笑，转头往长沙。天色暗沉了下来。今晚的天空天边烧着一滚红晕。
一地烟头。
香堂内的光景，一树海棠在月光下凄凄的矗着。院子里小满正忙里忙外的收拾着，解当家的正和齐先生在院子里说着话。
[我看你这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，成亲之后你就带着媳妇收拾了走吧。余下的事我替你打点好了。八爷放心。]解当家的看着齐先生。齐先生幽幽的叹了口气，说道[哎。这长沙这一烧，九门恐怕之后很难再相聚了吧？]
[佛爷至今还被关在府邸没有消息。张副官也忙得到处拜访打探消息。佛爷交代的九门的事一定要安置好大家，你的事，张副官也拜托我一定要打点好。这是自然的。这张副官还是有心了…]解当家的抬了抬眼镜，看着齐先生一笑。
齐先生没说话，和解当家对视了一眼。他也不知道说啥好。解当家的这阵子也操劳了，佛爷不在，很多事情他有心帮忙。解当家的可真是帮了不少忙。
[八爷别多想。有缘自会相见。过几日成亲，你可得打起精神来。]解当家的看齐先生幽幽的眼神，安慰他。齐先生对解当家的一拱手，谢了他这么多日来的照顾。转头望着天空发呆。
[有缘相见吧。]齐先生仰着头看着眼今晚的月亮。今晚的月亮特别红，周围滚动着一丝丝烟云。不远处的惑星闪泛着奇怪的亮光，衬着院子里那颗沙沙滚动的海棠显得分外血红。
[我是不是喝醉了。好热。]渐渐觉得燥热。不安。
[……怎么那么热。]解当家的也觉得不对劲。看向齐先生。
两个人突然同时一个激灵，齐先生赶紧低头掐了一把手指。不妙！
这时候屋外的小满撞进了庭院，大声嚷着不好了，不好了，着火了！齐先生和解当家的赶紧问怎么了？是哪里走水了？小满喘着气，扶着八爷半会才说。
[是整个长沙城都在起火！]
齐先生和解当家的登上露台观望。大街上的人惊慌失措的到处乱窜，高喊着不好了着火了，整个长沙的人都在逃往城外。
齐先生惊恐的看到，香堂外已经窜上了火苗，周围的店铺已经烧了起来。他猛然想起来一件事，下楼交代小满收拾好了赶紧逃难，冲出了香堂，解当家的跟着也出去了。
该来的还是要来的！
（未完待续）
长沙长沙（一）
长沙长沙（二）